星期五   2021年12月10日 桥梁数字报 七色彩虹/文苑·憩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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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 亲 三 题

来源:    作者:余启新

太阳味

我上高小时,母亲正是最忙的时候。她在湖北医学院附属医院上班,恰逢那时运动多,只得大清早起来洗衣,洗完晒在楼下小院一棵夹竹桃和窗棂间系的绳子上。中午放学,我带着弟妹从食堂里打回饭菜,坐在院子里一边吃一边看天上的白云苍狗、树上的灼灼之华,当然,也看那五颜六色的衣服。衣服这时快干了,飘萧着一缕缕轻盈的雾气,也散发着一阵阵胰子的清香,混合成为一种不浓不艳、亦庄亦雅的味道,非常好闻。少年的我以为,这就是太阳的味道。后来自己成家立业,家务杂事靠老婆操劳,但烘干式洗衣机已普及,很少再闻到那种沁人心脾的味道了。

市场经济勃发之际,发廊、洗脚屋、美容店比比皆是,我觉得那里面总有一些暧昧的东西,经过时常目不斜视,昂然而过。一天,突然闻到了久违的“太阳味”,原来是店外晾晒的数十条毛巾。我站在那里贪婪地吸了一口,觉得那在店铺内晃动的人影也有了几分可爱。其时,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!

夹克衫

那时,家中有一部缝纫机,我和弟妹的不少衣服,都是母亲自己裁制的。读初二时,她从订的《苏联妇女》杂志上看到一款少年夹克衫式样不错,就将父亲的一件不穿的黑呢西装翻个面,照样做了件夹克衫。那天我穿到学校去,真出够了风头。同学们都跑过来看,有的还要我脱下来给他试一试。七拉八扯中,把左边的插口荷包也撕开了一个口子。下午放学回家,我害怕挨骂,就用书包遮掩着,可还是被父亲发现了。他只是叹了口气说:“你妈妈做这件衣服熬了两三个晚上呢!”我心里难受极了,书也不想看,早早就上床睡了,朦胧中,听见缝纫机又响了……

第二天早上,见夹克衫叠好放在床头,打开看,怎么也看不到那处“伤口”。原来,母亲在撕破处里面托上一块布,然后在上面辅以细密的针脚,不留心看,一点也看不出缝补的痕迹。我的眼睛湿润了,依旧将衣服叠好,而且放进箱里,以后再也没有穿它。

饭蚊子

高中毕业后下放农村,不几年,同学们都被抽去当工人了,我还在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。父母亲愁白了头。但是他们有什么法呢,唯有经常写信安慰我,为我订了一些杂志,如英文版的《北京周报》《中国文学》、日文版的《人民中国》等,还到图书馆借我想看的书。一次我想看高尔基的《文学写照》,母亲往学院图书馆跑了几趟才借到。她想这样就可以排遣我的郁闷。

后来母亲还是放心不下,终于请了几天假,乘火车、转轮船、搭汽车,找到我下放的队里来探望。队里人很热情,弄了满满一桌菜招待她。开席时,嗡嗡嗡地飞来了一群绿头苍蝇,母亲握箸迟疑了一下。旁边陪客的大嫂看出来了,赶紧劝道:“吃呀!这是‘饭蚊子’,不要紧的。”我也说:“这桌菜叫‘十大碗’,逢年过节、家来贵宾才弄呢。”说着,夹了一大块梅菜扣肉送进嘴里。母亲也开始搛菜了。我惊讶地发现,她的眼泪掉了下来。一群“饭蚊子”,让她了解了儿子的生活现状。